清明

mattuy 2024年04月21日 217次浏览

清明。回老家探望奶奶。

奶奶早些年受了刺激,精神不太正常,至今已经四十多年。现在主要由小叔一家看护。奶奶时常走出家门找不到路回来,去年年底最令人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,大雪天的夜里奶奶一个人跑了出去,摔倒在沟里,早上被找到时脸上血肉模糊,额上一个血洞,头皮撕裂,早已失去意识。小叔是个吃过苦的农家汉子,此时竟也涕泪纵横。好在奶奶多年好动,身体硬朗远超常人,以惊人的生命力挺了过来。而且似乎因祸得福,精神状态比早些年竟有所好转,几乎可以正常对话了。

清明时节雨纷纷,似乎自古以来清明就多雨水。今年亦如此,(4号)上午大雨倾盆,好在下午有所消停,父亲才绕道接上我一起回老家。小叔在学校当保安,恰好当值,我们到达只见到婶子。奶奶坐在堂屋,身上裹着棉被。小堂弟在楼上,他已上高中,我今晚大抵是和他睡了。大人们总是能找到一些无聊的事情说个不停,偶尔扯到我身上,我也不参与。我环顾着四周,探寻与上次不一样的地方。

小叔家养的猫遭了难,据说是在汽车发动机皮带上睡觉被绞伤了,身体和前肢都受了伤。它躺在地上,努力地想站起来。我看到它尝试了几次,终于勉强站立,便立即想要跳上桌子。但它显然小看了自己的虚弱,在半空中摔了下来。婶子把它抱进纸箱子做的窝里,这次它不再轻举妄动了,只是偶尔发出低沉沙哑的猫叫。母亲说它是渴望有人抱它,于是她摸了摸它的头,给它挠痒痒,它果然不叫了。母亲调皮地碰了一下它那块受伤的,光秃秃的毛皮,它刷地一瞬间扬起了头。一定很痛的吧。

上次过年回来见它时我就发现它很怕冷,喜欢烤火,喜欢霸占给奶奶准备的椅子:椅子上面垫了棉被。奶奶也从不赶它,只会默默地坐到旁边的塑料凳上。没想到数月不见,它为取暖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。索性命还在,或许猫真的有九条命,命大。上次它还有一个同伴,隔壁家的猫,非常傲娇,既要吃我们给的东西,还半点不让我们碰。这次它也在,不过竟然没有反抗母亲的“抓捕”,母亲把它送到纸箱子里作伴,它一下子跑开了,薄情寡义的主。它确实没有那么怕生人了,我逮住机会狠狠地撸了它。

门外还多了一个笼子,两只兔子在里面嬉戏,一只通体纯白,一直棕白相间。白色的老想骑到棕色的身上去,棕色的总是无动于衷,但在白兔得逞时又嫌弃地挣脱,换个角落发呆。灰兔的眼神平静而悲伤,似乎知道屋里的人类正在思考怎么吃它更美味。我靠近的时候它们也会露出期颐的表情,贴在笼子上祈求生路。它们也渴望自由呢。但我不能放了它们。

我们回来,免不了又有人要问奶奶认不认得我们。每回如此。这次奶奶似乎有点烦了,表示她懒得说,每天都问。屋子里瞬间充满了快活的笑声。和问我娶媳妇没有的时候一样。

我很少端详着看奶奶的样子。我突然发现她的耳朵很长,耳高过眉,耳垂宽大,是福缘之相。怎的就落得这般命运呢。这两日奶奶感冒了,几乎没怎么进食,手上血肉不显,皮包骨头般瘦弱。不管什么时候问她有没有不舒服、想不想吃什么,她总会回答没有、不想:她不愿意麻烦别人。听父亲说奶奶出身地主家庭,读过书,有文化,但当时地主家庭出身反而容易受到欺辱,奶奶要强气不过才造成的精神问题。

晚饭后,桌上又聊到了学习、工作、人生等大人话题。小堂弟默默接受着,我沉默附和。一条戴着嘴笼的田园犬徘徊着,一边观察着众人脸色,一边悄悄从地上捡骨头,含到稍远处啃食。但它忽略了自己还戴着一个铃铛,没来几次就被发现了,大人们厉声一吼它就跑远了。有嘴张不开的话,很难幸福的吧。

大人们的话题还在继续,我和小堂弟到楼上打游戏。排位狠狠地坑了他一把,我有点心虚,主动换成了匹配。就这么玩了几把,谁也没说多余的话。

头顶雨水打在瓦片上,发出有节奏的撞击声。夜深了,小堂弟已熟睡,雨还在继续。